侯家沟原来真的有三条沟
/ 马云云 /
侯家沟,一个被我从小嫌弃的名字,总觉得以“村”“寨”为名都比它洋气得多。1994年,侯家沟改造,乔迁楼房后,地域进行了新的划分,“侯一小区”“侯二小区”这些冉冉兴起的新名字,简直拯救了幼小的我对“沟”的抗拒。每当有人问我住在哪,我都会大声回答他:“侯一小区!”长大后,才渐渐摆脱对这个名字的阴影。
从幼儿时拉着姥姥的衣角踩着泥泞的路去菜市场,到2016年老人离世,关于侯家沟的记忆,藏匿着我的前半生。
“侯家沟”地名的由来,总觉得有必要做一下说明。据《记忆·大连老街》一书记载,侯家沟有三条沟,一横两纵,中心医院住院部位于西南路的三层小楼西面正门处即是横沟旧址,敦煌南街、学工街则是两条纵沟旧址。清康熙六年(1667年),侯氏祖先侯氏秋从山东即墨县携妻带子来此处安家落户,故叫侯家沟。而原大侯家沟的侯姓人家,多居住于现在的沙园街附近。
1995年,7岁的我和邻居家到了学龄的孩子,很荣幸地成为新兴小学的的第一批一年级新生,这所学校的街道有个好听的名字,叫花雨街。在侯家沟有三所小学,华北路小学创建于1954年,胜利小学始建于1966年,新兴小学随附近新居于1994年一同建成,随之开发的还有新有公园。在这个公园里,我认识了众多同学的奶奶姥姥,也学会了跳8步、16步等广场舞的鼻祖,舞姿婀娜。
小时候家离学校很近,大概300米。就是这条短短的路,姥姥却接送我多年。校门口那个几厘米宽的屋檐下,每当下雨,不苟言笑的姥爷都会打着大伞拿着小伞,等着放学拖拖拉拉不肯回家的小孩儿。
记得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,邻里们最常谈论的事情就是“学区”。不大不小的区域里有两所中学,分别是51中和45中。关于这两所学校的传闻每天都在声情并茂地流传,加上一些“了解内情”人士的添油加醋,让气氛显得更加紧张。那个夏天结束后,我如愿进入了离家较远的45中,家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我是一个对记忆数字尤为不擅长的笨人,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我的疼痛青春,那一定是数学。所以在这所学校的记忆里,除去要好的几位年龄相当的女伴,再就是数学成绩极好的几个男孩,顽劣却认真。
毕业后我也曾无数次路过这里,每一次脑海中都会跳出一两个人名或样貌。情窦初开、叛逆不羁、总想着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那些零碎又不值得一提的片段,关于青春期的记忆大抵如此。
沙跃街64号,1994年到2010年,我们生活了26年的地方。楼下的花坛拆了又盖,墙外的颜色旧了又换,在这个小小的居民楼前,姥姥追着几岁的弟弟喂饭,十几岁的我们在楼下跳皮筋、追逐,总有很多奶奶围坐在一起缝缝补补。夏天的傍晚孩子们跟大人们一起坐在这里乘凉,眼看着蚊子落在身上后再一掌拍死。有的时候会突然安静,只有风撩拨着头发,花蕊吸起来甜甜的紫红色悬铃花全都开了。
步量侯家沟的地界,总觉得往北走着走着到了“十三局”就是终点。究其原因,应该是离学校最远的同学到家了,我们没有再赖着不回家的借口。
关于“十三局”,总觉得这些年从没变过,新楼盖了一些,旧楼也不断翻新,门卫大爷总是漫不经心,从印着“中国铁建”的大门走进去,总有很多奶奶坐在楼下不约而同地望向你,眼神中带着审视,这让我自小就对这个大院有些畏惧。大概一年前的夏末,我到这里等人,迎接我的依然是奶奶们的目光,这次我没有躲避,抬头仔细瞧了瞧这里,路灯有些昏暗,路旁有很多绿植,花已经开始凋零,散发出孱弱的香气。直到等着的人向我走来,脑海中浮现出十四五岁的年纪,在这里轻而易举的道别。如果能一直在那个年纪徘徊就好了。
当人们迫不及待地跨进新纪元的时候,我回过头走了很远的路,仔细地沉湎曾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,这里记录了新生,也记录了死亡。我时常在想,这个世界因为时间的绵长而温柔了吗?并没有,但我们可以;面对尖锐棱角,我们越来越坚韧宽容。
落笔时一度陷入细枝末节的回忆里,有关侯家沟的记忆因为太过冗长,难免琐碎。时至今日,我的家人们依旧居住在这一带,我和侯家沟的故事还在继续。
2012年暑假结束,姥姥送我到长途汽车站返校,那是她第一次坐出租车,分离的感觉依稀伤感,距此时她已逝去3年之久。“此后,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,是所有记得她的人的记忆总和。”谢谢你,守护着我走了这么久。
这篇文章,与其说是叙旧老街,不如说是一部分特定年代人的集体回忆。记忆大部分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末至2000年初,这二十几年也是我国经济和科技蓬勃发展的年月,例如,我第一次吃肯德基,也是我全家人第一次吃肯德基的时间。这个故事里,藏着我们的少年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