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连人的“浪”是外表上的一种讲究更是精神上的一种讲究

上世纪60年代,穿布拉吉的女孩。

上世纪80年代,穿衬衫、西裤的男女青年。

上世纪90年代,天百楼下的时装表演。

文 董晓奎

图 据大连博物馆

9月19日,新一届“大连服博会”就要来了!据说,服博会期间,开幕首秀、时装周、“大连杯”国际青年服装设计大赛……各种活动精彩纷呈。

关于穿戴这件事,咱大连人一直很讲究。“苞米面肚子,料子裤子”,曾是大连人爱美的真实写照。大连人爱“浪”,在全国都是有名的。其实,“浪”,不仅是外表上的一种讲究,更是精神上的一种讲究。

“娇滴滴”

浪,是最经典、最有魅力的大连话之一。浪,大连人说这个字,通常要缀上一个“摆”字,叫作“浪摆”,就是显摆张扬的意思。与“浪摆”近义的大连话是“嘚瑟”,年轻人如果打扮得很浪走出家门,身后总会传来家长一句阴森警告:“你出去浪摆什么!”或者是“你出去嘚瑟什么!”

浪,是大连话中最有韵味的一个。浪是一个亦正亦邪的词。在过去,年轻人谈婚论嫁,小伙子都喜欢爱浪的姑娘,但家长们对爱浪的姑娘普遍抱有某种偏见。爱浪的姑娘不懂得居家之道,爱浪的姑娘心思多,热衷于娱乐应酬,缺少贤惠之心。这样的误读,对女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。不少大连姑娘就因为爱浪被男方家长粗暴“毙掉”。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,大连女人带着自我犒劳的心态不可一世地“浪”了起来,那可真是往死里浪。

对于大连人的爱浪,宁可“苞米面肚子”,也要“料子裤子”,大连作家素素曾有过这样的解读:城市的统治者不是本土的中国人,而是来做强盗的俄国人和日本人。那些目光寒冷的绅士、傲气十足的女人,无论如何得有人给他们拉洋车啊。而那些拉洋车的苦力,自然就记住了俄国女人领口很低的“布拉吉”,俄国男人束腰很高的毛呢大氅,更知道日本男人喜欢穿白色的“挽霞子”(白衬衫)。苦力们埋头拉着洋车的时候,谁也不敢有什么奢望,当他们有朝一日做了城市里的工人阶级,这些关于穿的记忆便与他们所受的屈辱混杂在一起,潮水般地涌上来。所以,翻身做主之后,他们最急于做的一件事,就是要改变自己的穿。树活一层皮,人活一张脸。生而为人,无论如何要穿一身体面的衣裳,也好在大街上挺胸抬头地走路。大连人的内心受过伤,所以,一身体面的衣服,不仅是美的符号,更是尊严的象征。“苞米面肚子,料子裤子”,这句话中自我勉励的意味多于自我解嘲。

20世纪60年代初期,沈从文先生两次来大连。大连人“好浪”也给沈从文留下了深刻印象,“街上各处都有穿旗袍和裙子的年轻女人……极少见穿短干部服的……”“合作社卖吃食的人照例还穿上白衣……至于大百货公司中守柜台的女子,则很多应说是打扮得‘娇滴滴’了……”瞧瞧,沈从文用了“娇滴滴”这个词,看来大连人并未“浪”得虚名啊!

在那个贫困年代,衣橱里的“料子裤子”只有一件或两件,平时是舍不得穿的,只有出席隆重场合才会拿出来。很多年事已高的大连人,每当家里要来客人了,就会要求家人给她换一身新衣裳。大连人的浪是一种讲究,不仅是外表上的一种讲究,更是精神上的一种讲究。

“苞米面肚子,料子裤子”,吃得这么砢碜,原来是为了追求外表的华丽,这个代价令外地人深深地嘲笑我们。这是爱慕虚荣吗?不,通过衣装维持人前的尊严,这是人的一种精神本能。不可以貌取人,也不倡导以貌悦人,但一个人每天衣冠楚楚气息清明,不仅自我悦纳,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。

碧海牌

我们大连人爱美爱浪,我们爱出了名堂,爱出了结果。

20世纪80年代初、中期,大连服装工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,并快速生长,私家裁缝店门庭冷落,大连人喜欢买服装企业生产的成衣。李桂莲女士(今大连大杨企业集团董事局主席兼总裁)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带领一群农村妇女创办服装厂进行创业的。据素素回忆,当年,“碧海牌”大衣做过一个广告,模特是一个非常帅气、派头十足的东北年轻男子,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笔挺而有力地站在那里。“碧海牌”大衣广告发布的密度之大,简直可与20世纪30年代上海月历牌上的香烟广告相媲美。如果家里男子多,衣橱里一水儿笔挺的“碧海牌”大衣,显得家中日子十分殷实。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,是大连服装工业的辉煌岁月。除了“碧海牌”大衣,还有“亚瑟王”衬衫、“玉兔”童装,简直让进京拿奖的大连人腿都跑酸了……

由大连人爱浪,可以管窥大连独特的人文景观。大连集北国雄伟与南国秀丽于一身,这座城市时常令人意乱情迷,她没有定式,雌雄莫辨。在自然风光上,既有青山秀水,又有瀚海礁林;在城市外貌上,既有工业、港口城市的大气磅礴,又有海洋城市特有的浪漫恬逸的情调。大连给世人带来了惊鸿一瞥的悸动,她的城市外貌很像美国的旧金山,但从其地理区位、港口地位和地貌特征来看,又很像香港。尤其是大连人的样貌,既有高大强健的北方风骨,又有娟秀雅致的南国韵味,这是其他北方地区的人所不具备的气质,是东北文化、齐鲁文化和海洋文化在大连人身上并蒂盛开的一道风景。

高庄头

改革开放之后,大连人关于“浪”也有很多独家记忆。比如做头,当年大连满城“高庄头”,“高庄头”的硬刘海儿据说高达六七厘米,这使得原本就挺拔的大连女人更显得气场强大。在副食品商店工作的女性,为了梳“高庄头”没少遭罪。她们工作要求戴白帽子,为了给“高庄头”腾出空间不破坏造型,她们一天到晚没遍数地将帽子使劲往上拽。“高庄头”是怎样做出来的呢?将头放进“烤头机”里烤上半个小时,烤得头皮滚烫发痒,这份煎熬也只有一心想浪的大连女人所能承受。“高庄头”靠发胶定型,不能沾水,女人们坚持一个星期不洗头,即使早晨洗脸也是万分小心,生怕将挺立的“高庄头”弄“趴趴”了。在那个月薪只有38元的年代,花十几元钱做个头,也是很烧包、很奢侈的。

“高庄头”最适合圆脸,一个长脸姑娘也想整个“高庄头”,理发师傅很厚道地告诉她并不适合,但姑娘铁了心要做,结果做好“高庄头”,姑娘睁眼一瞧镜子就哇哇大哭……

大连人有“不做头不过年”的讲究。每逢过年,当时的红星、群众理发社等国营大理发店就格外忙碌。早上提前半个小时开门,晚上加班到八九点,即使这样理发店里还是人满为患。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早晨,理发店还没开门,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,理发店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出去发票排号。本来除夕那天是半天班,但中午根本关不了门,很多人从甘井子、寺儿沟等地来到长春路做头。据说某年大年三十,外面排队的顾客眼看理发店到点下班了,情急之下,大家一起往里拱,将玻璃门都挤碎了,踩着玻璃碴子往里冲……

后来,又有“秀芝头” “大波浪” “幸子头” “小鹿纯子头” “爆炸头”等各领风骚,风靡全城而又无声消失……

今天的大连人依然爱浪。任何一种时尚都要体现一种文化内涵,当我们评价大连人好浪时,其实也是在褒奖大连人有文化。浪,是一个人的时尚能力;浪,是一座城市的文艺情调。

编辑:赵洁